黛安晴

摆渡

    那条河连接村落四五个,老家人管它叫络水。爷爷就是络水上最后的摆渡手。

    爷爷开始撑船时值抗日战争,周遭的摆渡手纷纷逃离山西。村子几乎都空了,只剩他一个人固守在这条生活了祖祖辈辈的络水上。就算炮火纷飞,四处的人背井离乡颠沛流离,他依旧固执地撑着这条小船,将四处的难民从一头,摆渡到络水的另一头。后来就算生活安逸下来了,儿女七个早已成家立业,也没人能将他与这条络水分开。

    对于老家的记忆同样始于这条河。小时候记忆模糊,回到老家我总是一大清早被爷爷从被窝里揪起来,丢进狭窄的船舱。旭日高升于络水,他永远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草帽站在船尾撑船,闲时钓两条鱼。而我总是听着他悠闲地唱着小曲,炎热中在船板的草堆上昏沉睡去。醒来时往往漫天星辰,船停在岸边,我身上盖着爷爷的外套。那根历经沧桑的船桨摆在岸上,爷爷总是坐在它旁边悠闲地烤鱼,幽幽火光照亮狭小的世界。

    十几年前络水上的桥已经修好,再也没人乘爷爷的摆渡船过河。他的倔强村子里人尽皆知,表面上好像无所谓,但年幼的我不知多少次听见爷爷暗自叹息。家里人劝他八十多了就好生在家里安养,奈何王村东边和南边最会斗嘴皮子的大婶都来游说,倔老头子的脾气谁都拗不过,无论寒冬酷暑他总是守着自己的那条船,往返在络水两岸的村落之间。“桥是桥,船是船。总会有人需要我的摆渡船。鬼子长什么样我都见过,还怕撑不了一条破船么?”爷爷这么说的时候,别人都笑他,笑“这个傻老头子”。

    虽然那时我只有四五岁,但这句话却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,即便并不真正明白。后来一年夏天,几个毛孩子跑去络水里摸鱼,一个水性不好差点儿淹死。慢悠悠撑船将他捞起来的,不正是爷爷么?还有一次,邻村的一个姑娘从桥上跳下去想要自杀,费了好大气力救她上岸的同样是爷爷。“总会有人需要我的摆渡船”,那时我总会忽然想起了这句话。现在想起,那必定是对几座村落里人的眷恋。他的一生奉献给了这条绵延多少代人的络水。爷爷六十余年的摆渡生涯,他离不开这些村民,村民更离不开他。我亦决定像他一样,将这精神怀揣在心里,继续在陆地上摆渡身旁的人。

    如今络水上的太阳一日日升起,又一日日的落下,留下的漫天星辰为何只有船中的我一人独赏?我昏沉睡去时,身旁确乎有一个摆渡的你。而当我确确实实醒了并接过你的船桨时,为何身旁的你已然永远睡去?爷爷,就算炮火纷飞,四处的人背井离乡,依旧无法阻止你悠闲地摆渡。然而如此倔强的你最终一天倒下,你的魂魄是否依旧徘徊在这一条络水河,是否徘徊在永远忘不掉的摆渡岁月?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去年老师留的一个题目,快考试了赶紧把原题拿出来重写了

评论

© 黛安晴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