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声》 Sound 02
二.
下午抵达罗茜特城堡时，迎接我的是城堡内的女佣。行李并不多，一个装着乐谱和衣服小拉杆箱，装着一台笔记本的背包，还有一把大提琴柯拉米罗。两个女孩子接过我的东西。她们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。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，会主动和我说上一两句。而另一个腼腆极了，一直低着头。
带她们前来的露西亚就领我穿过种满风信子的花园。附近教堂唱诗班的隐隐回荡在耳边，向另一端的山丘上望去便看见成群结队的修女。常常有鸟雀飞过，越过城堡的塔尖飞向远方。
“先生来得正是好时候。兰德娜节开始之后，全世界慕名而来的音乐家都会涌向群岛，您可以趁着这几日好好在这里转一转。兰德娜被称作‘海上音乐之都’，节日开始之后您也可以办一场演出──公爵是这样说的。”她对我说，”沃德豪斯博士──您的伯父，和老爷十分要好，您这一个多月在城堡内不用拘束。”
我不由得心生疑惑。
“罗茜特公爵还在城堡内？”我问道。
露西亚扑哧一笑：”怎么会呢。一百五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后，罗茜特公爵一家四口全部遇难了。老爷先祖是当时公爵的表侄卢卡斯伯爵，后来也一直住在英国的庄园里。现在的罗茜特也是按照先前的记录重建的，现在基本上作为博物馆了，当然还是卢卡斯家的行馆。”
几个园丁在花丛中为缀满花苞的风信子浇水，几个八九岁的孩子正趴在土地上，努力搜寻杂草，他们背后的竹筐里很快塞满了野草。“附近学校里的孩子来打零工，刚刚那三个姑娘也是，”露西亚解释道，”要是他们打扰到您请一定向我说明，我会提醒他们的。”
“无妨。”我摇摇头。
我们走到城堡大厅门前，两个男侍在两侧打开雕花大门。而几乎就在同一刻，城堡内忽然贯彻了《罗茜特》的旋律，就像富丽堂皇的殿堂转瞬充满了异世的阳光。同样也是这样一个下午，仿佛间好像是同一扇门缓缓打开，又好像是跟随着同一个女佣的脚步，我走到了大厅的中前方。然而一切又不同。壁画着维纳斯与众天神的穹顶，漆黑的钢琴，曳地的长裙，一幅画像挂在螺旋阶梯墙壁的正中央。那段乐声回旋着，静默凄婉地回旋着。我们立定在她的面前。
“小姐，这是列支敦士登的沃德豪斯先生。”
她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，蓝色的瞳孔毫无焦距。
……她的眼睛。
然后音乐戛然而止。
那架钢琴就摆在大厅正中央，但那是崭新的，被擦得亮晶晶。维纳斯的穹顶颜色还很鲜亮，那些褪色的边边角角已经修补一新。 方才的幻象！那究竟是梦境的回朔还是什么？
“刚刚那段旋律──”与记忆里的不甚相同。我差点脱口而出。主旋律是不变的，然而细节差之千里。
“曾经是这群岛上如雷贯耳的一首曲子，不知道名字。这些年老爷偶尔请人来听一听，他们都说第二主题差得太远，甚至有人怀疑这不是公演时的录音。”露西亚从一旁的留声机中取出一张唱片，”曲子公演后第二天就是城堡大火，这盘原带也在那场大火里几乎毁掉了，一小部分修复后还可以听。”
只是一段录音而已。我忽然松了一口气。然而下一刻寒毛又惊恐地竖立起来：我知道后面的旋律，它时常重现在我的梦里。
“再也没有人演奏了么？伯父他们在岛上常驻……似乎也没有人提起这首曲子。”
露西亚苦笑着摇了摇头：“因为那场大火，这首曲子一度被视为不祥，知道的只有老一辈，现在几乎没有了。”
啊，或许真的是巧合。
大厅周围挂满画像的墙壁。正中央最大的那幅显而易见，是卢卡斯伯爵的画像。露西亚指着每一幅向我介绍，我却无心倾听。然后我们停在了最后一幅旁，终于令我回过神来。
那个孩子坐在一位中年女士的怀里，蓝色的双眸炯炯有神。“这是……”我一惊。
“这就是罗茜特小姐，”露西亚解释道，“《罗茜特》的作者。”